5.薛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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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

贾莹站在鸽子棚前，取了小竹筒，将信纸取出，盖了印章，又细细的卷了，装进去。又在鸽子棚前寻找了半天，这才抓了一只鸽子，把信给寄了。

白术等在外面，贾莹忙完了，白术这才跟上来。

“猫呢？”贾莹上马车前，忽然问起波斯猫的去处，“我记得，它跟我一起上的马车。”

“快别提了，”白术气呼呼的，“你刚下车，它就往回蹿了。我估计在秦淮楼。什么猫啊这是，临老临老的，为老不尊的玩意儿。”

贾莹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不明的笑了一声：“回去吧。”

白术还在抱怨这只为老不尊的猫：“它也就在你眼前能装个乖，你一转身，它就蹿到隔壁花姑娘家了。你说说，它一只母猫，成日的趴人家花姑娘窗户，它这是要干什么呢！”

贾莹听了笑道：“它就算是一只公猫，它也不能干什么啊。”

“也对，”白术想了想，摸着鼻子说了句，“这么想想，它也有点可怜。十年了也没有找过对象，难得看上了一个，性别不对就算了，怎么物种也不对？忒可怜了些。”

贾莹扯了个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有些事情，像尘埃，拂过了，也就过去了。可有些事情，像陈粮，放的越久，腐烂的味道越深厚。

金陵。

薛蟠自春风楼出来，便晃开身形，晕染出几丝微醺，脸颊薄红，步履飘飘然，很有几分欲成仙的风流才子气质，若是过路的旅客瞧见，大抵要赞一声眉目俊朗，年少儿郎了。

可惜了，这地界没有过路的旅客，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金陵的本地人，除了大小丫鬟，就是来往仆役的，路人只扫过一眼众人簇拥的薛蟠，便匆匆挪开视线，仿佛瞧见什么脏东西似的，生怕沾染了上，忙的避开，一丝目光都欠奉。

薛大少爷倒也不恼，照旧笑眯眯的迎着夕阳，薄薄的唇上抿出一点笑，带着闲适的安逸，打眼瞧这街上来来往往。

这一瞧不要紧，倒是瞧见一只非常漂亮的白毛猫，在趴对面的窗户呢。

哟，厉害了，我的小畜生。

这么小的一团就知道趴窗户啦。

这小畜生的主人必定是一个知情识趣的。

薛大少爷再定睛瞧去，对面的楼台高阁，正是夜夜笙歌的秦淮楼。

哟，看来不光是一个知情识趣的，还是一个怜香惜玉的。

薛大少爷日日待在家中，闷都要闷坏了，甫一瞧见这么灵性的小畜生，难免起了爱惜之心。

薛大少爷招呼了手下：“去，替我把那只猫抓来。别惊扰了对面的小姑娘们。”

倒霉的波斯猫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正目不转睛的瞧着里面梳妆的小姑娘，颇有几分地痞流氓的气质。

众人一拥而上，薛大少爷袖着手，一双美目四处乱转。心想，大过年这么闷，趁现在赶紧找些热闹瞧瞧。这一瞧，还真的自己给自己找了点热闹。

对面贾莹一主一仆正在下马车。

做主子的身段俊俏，眉目风流，神态间带着一股不自觉的笑意与温和，宽容与谦逊的姿态流露在言谈间，堪称一句“君子如竹”。

薛蟠因着薛父的缘故，自小与各色人打交道，早练出了一番识人的法子，虽然他不屑干正事，但只一眼，薛蟠便可铁口直断，此人必是常年精细惯了的。这般由内而外的贵气，只有常年的金山银山才能堆砌的出来。

这种公子，追的时候难追，但真的到了手，保管粘人的紧。很是有几分趣味。

薛蟠因着对主子产生了兴趣，又顺路将视线转到仆人身上。

这做下人的有几分病气，举止并不粗俗，更没有一般仆人的低眉顺眼。

瞧着不像是经年的仆人，倒有些小户人家公子的味道。有趣，太有趣了。薛蟠抱紧了手中的暖炉，又细细的看去，除了病气，这人身上还带着几分痞气，通身的气质，倒比自家身边的一等小厮更甚。

越看越不像是普通的小厮，虽然这人忙前忙后给主子打着帘子，但实在不像是仆从，如果非要说，倒是有一点像是经年宠着的。

宠着的什么呢？

薛蟠扯了个笑，深觉自己发现了一对有趣的主仆，更加仔细的瞧去，又深觉这仆人抬脚投足间，有一丝如磐石的稳当，瞧着像是常年练武的模样。

正经仆人打起帘子的时候，头都是低着的。但这个仆人，在打起帘子的时候，不光头不是低的，眉眼也不是低的。无意中透出几分不自知的傲骨。

瞧着像是常年练武的模样。薛蟠略作琢磨，更加仔细的瞧去，却被对方扫来一道冰冷的视线。

薛蟠摸了摸鼻子，正欲上前搭讪。却被这仆人抢先一步拦在原地：“留步，我们打烊了。”

进了店铺的少年听了这话，方才施施然的转身。

少年的身姿挺拔，像是冬日的寒松，带着几分凌冽的松香，此刻正侧身，光是一个侧脸，就足够薛大少爷心中一热，涌起抢人的冲动。

模样精致，却是万万当不得周正二字，只眼角带着似有若无的上挑，言谈举止间带着几分自在的风流味道，薛大少爷舔了舔嘴角，心想金陵何时出了这么一个风流人物，他倒是不知道了。

贾莹眉目含笑，一副世家公子的温润模样：“这位公子若想买玉器，不如明日请早吧。”

薛大少爷倒也好说话，只点头道：“请。”贾莹略颔首，便转身进了玉器铺子，留着薛大少爷在门外，目光留恋在门板上，也不知在瞧些什么，又或者在琢磨些什么，总之迟迟不肯离开。

众人此时还不知，只这家玉器铺子门口的一眼，注定了薛大少爷波澜壮阔的一生，也彻底谱写了薛家几近百年的荣耀辉煌。

薛大少爷自然也还不知道，此刻的这一眼，对他来说，就是所谓的瞧一眼毁一生的一眼。

若是知道了，嗯，按照他的脾气，大概会趁机多瞧上几眼。反正都毁了，也不差这几眼。

薛大少嘛，从小泡在蜜罐里，日日当霸王养着，往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变着法的给自己制造困难，这会儿眼前有一个有趣的挑战，他自然要迎着困难而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把人往床上拽。

就说这种人，他不倒霉谁倒霉。

不败在贾莹手里，也迟早要被别人收拾。

谁让他活该欠收拾。

薛蟠望着少年走进了铺子，等那边灰头土脸的仆人悻悻的回来，薛蟠这才琢磨起自己出门的正事来。

“麦穗，你还记得我们出来是买什么的吗？”薛蟠跺了跺脚，酒气散了，冷气渐渐的浮现，哪怕他裹着厚厚的大氅，此刻也难免有些凉意，“差不多也该买了回去了。”

“回爷的话，”被称作麦穗的小厮上前一步，侧首道，“ 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花蕊十二两。”

“说的轻巧，大冬天的，我倒是去哪儿给她找这么些东西？这知道的说是吃药，不知道的，还当她泡澡呢，”薛蟠的眉间又沾染了几分不满，既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无可奈何，倒是带出几分天真的性子，薛蟠忽的转头问自己的小厮：“哎，麦穗，我问你啊，这牡丹花期是什么时候？荷花花期是什么时候？芙蓉花期是什么时候？梅花花期又是什么时候？我现在给她种上这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可来得及？”

“回少爷的话，”唤作麦穗的小厮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语气带着强压下的无奈，大少爷在街上拿大小姐闺房的事情打趣，实在不是什么好做派，但是麦穗身为小厮，却什么都不能说的，他只劝道，“这几种花不难找，您不用自己个儿种。”

“啧啧啧，”薛蟠啧啧称奇，想拍拍自己个儿小厮的狗头，手还没伸出来，就惊觉冷，于是又赶忙将手揣回袖子。拽着那暖炉，权当自己抱了一个汤婆子，少年琢磨半晌，又觉得不解气，于是改为踹了麦穗一脚，“不难找？爷我逛了半晌，跑了多少药铺子，你现在跟我说不难找？你早干什么去了？瞧我热闹是不是？麦穗啊，你是不是过了年，胆子也大了，敢瞧爷我的热闹了？”

您哪是逛了药铺子，您分明是逛了一整座酒楼，还差点逛了秦淮楼！

麦穗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的。他只赶忙认错，横竖千错万错都是他这个小厮的错：

“少爷我哪敢啊，”麦穗堆起了最真诚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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