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你说我听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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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白沂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像真的是他怨天尤人胆小怕事一般。

一定有哪里不对，却一时间想不出来。

他踢了踢脚下的地砖缝，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

“我只知道我爱你，虽然好像很突然……但爱本来就是很突然的情感不是吗？”

夏宸见叶白沂沉默下来，反而不急了。

今天在家里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的刺|激下，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对叶白沂这些天来的特殊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冲动之下的心迹表露地太快，或许他本不该如此过早地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这不该是一场攻心战该有的样子，但夏宸也并不想把对叶白沂的心意变成细细算计的得失来往。

他只是遇到了一个让自己感觉很舒服和喜欢的人，想有一个令人安心的可以牵挂的地方，像无数普通人一样谈一场恋爱而已。

少年人哪怕再成熟，也总归把感情想得有些简单。想要的和喜欢的确定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表露出来，几乎可以触碰到炙热的心跳，直来直往率真到让人羡慕。

叶白沂定定看着夏宸，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又仿佛在把他与什么重合起来。

“我——”

叶白沂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楼梯那头突然传来一些动静，他就想得到什么特许一般，立即止住话头转身朝房间走去。

夏宸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暗了暗，也快步跟了上去。

门外的脚步声一路没有停止，渐渐逼近房门，叶白沂有些焦急地看向夏宸，对方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走到房间一侧的书柜旁，轻轻推开里面居然是个小储物间。

……怎么有种金屋藏娇和穷书生夜会娇小姐的混合版剧情的感觉？

叶白沂突然有了这种诡异的感觉，但现实情景不容他玩笑，当即转身进了这处没有灯光只容一人转身的储物间。

书柜在下一秒被拉上，整个空间顿时黑暗一片，叶白沂只能隐约判断出这里过去应该是一处衣帽间，现在则堆满了杂物，空气中没有灰尘味，应该有人时常打扫。

到底是有钱人家，卧室还带暗格，不知道夏宸上辈子有没有拿这里藏过其他人？

叶白沂想象了一下夏总版夏宸一脸严肃的拉开暗柜门，示意别人藏进去的样子，似乎只有抗战片里舍身炸碉堡的政委可以媲美，嘴里还一定得喊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之类的口号。

光想想就有趣极了，叶白沂有些想笑，下一秒想到这处房子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夏宸夷为平地，刚刚上扬的嘴角又僵住了。

现在的夏宸和十年后的夏宸，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者其实这两个都不是？叶白沂觉得弄不清楚这一点的话，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面对夏宸的感情。

因为他无法控制地对比着这两个不同时期的同一个人，眼前的夏宸有多顺眼，记忆里的夏宸就有多可恶，两个夏宸都是他亲眼所见，而他究竟该信哪一个呢？

叶白沂纠结的功夫，夏宸也几句话打发了上来询问情况的侍者，叶白沂听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夏父正在安排送宾客离开，问他今晚要不要留宿家中。

侍者的声音消失在门后，几秒后夏宸便过来拉开了储物室前的书柜，叶白沂听了方才侍者的话心中有些疑惑，重见光明后立即出来，不聊衣角一不小心扫过身边的矮架，一个没放稳的东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小心！”

“对不起。”

叶白沂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去接，然而还是没来得及，东西落在地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还好是一个木质的相框，不用担心摔碎的问题。

“不好意思——”

这个似乎是被匆忙放在矮架上的木质相框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有些年头，后背朝下静静躺在地上。叶白沂见状正一边道歉一边打算拾起，却被夏宸抢先一把拿走。

“……”

夏宸条件反射般把相框拿在身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过激，他正打算解释，叶白沂却直接岔开了话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父亲要安排宾客离开，我不能凭空消失，先下去露个面以免被人怀疑。”

“这是——”

“对了，你继母感觉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不然也不可能在你父亲身边陪这么多年。他们两的事无论是真是假你都不要参和，免得被利用引火上身。”

“……嗯。”

叶白沂其实是一个很斤斤计较的人，有些事你避他一次，他就再也不想知道了。

他可以对你好，却不愿意与你走得太近，分享秘密。

夏宸见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只好顺着他的话点头。

“我知道，今天夏子嘉问我任何问题，我都是不清楚不知道，相信‘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他有怀疑一定会自己去查，我煽风点火反而让他疑心转移。”

“聪明嘛少爷。”叶白沂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走向门口。

“待会儿我们一起——我送你回家吧。”夏宸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补充，“你总不能穿着礼服去打车。”

叶白沂抓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半秒，随意开口，“好啊。”

夏宸松了口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几分期待，又低头看了眼手上被小心翼翼护好的相框，伸手擦了擦。

“我很快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家了，‘彻底’。”他压重了彻底两个字，仿佛孕育着什么看不见的风暴。

“你以前总是说，怕你一走，我就再也不能当个孩子了，所以你是为了我咬着牙好好活着。”

“我那时候不明白，甚至觉得你有点可怕，结果一转眼，你也走了十三年了……”

“说好的为了我好好活着的呢？”夏宸的目光看着有些老旧的照片上少年稚嫩天真的脸，最终摇头把它装进口袋。

斯人已逝，只留活着的人在人世间苦苦挣扎，一张照片又能回答什么。

好在他终于遇到了一个，与他似乎很相似，却又与他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人。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

叶白沂下楼的时候舞厅里的宾客已经走了近半，他装作去盥洗室刚回来的样子再次混入人群，因为几乎没有熟悉的人所以并没有引起怀疑。

陈媛已经陪着周禾月去医院了，杜书承收到了周禾月的小心为妙的暗示，一晚上规规矩矩也没空理一个父亲随手提拔的小新人。

叶白沂小转了圈，见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人和事，和宴会上凭借好口才刚认识的几个人打过招呼，离开了夏家。出门后顺着夏宸发来的消息沿湖畔公路走了几分钟，很快就看到了对方的车。

“夏宸？”

叶白沂上前拉开车门，只见夏宸正坐在驾驶座上，开着头顶的车灯，定定看着手上的有些眼熟的木相框。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无意中扫到的照片上的内容吸住了注意力，动作慢了几秒。

夏宸见状也不回避，反而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相框往叶白沂方向侧了侧，方便对方看清。

“……这是？”叶白沂轻声问，尾音还未落下心中就有了答案。

能被夏宸如此珍视保护的照片，估计只有那个人了吧。

有些老旧的照片只有七寸大小，因为年代久远过度曝光有些失真，反而更加美好如梦幻一般。

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少年站在树下，穿着精致的白衬衫小皮鞋，手里却拿了几只新摘下来还带着叶子的橘子。

他似乎是被拍照的人逗笑了，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开心上扬的唇角还露出两只小虎牙，整个人就像一颗小太阳，在失真的照片上白得近乎发光。摄影的人大约也觉得他过于美好，飞快按下快门，让时间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叶白沂的嘴张了张，隔着这张照片注视着这位许多年前的小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怕惊扰了对方，惊扰了这个自然又灿烂的笑容。

“这是……令堂吗？”叶白沂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差点咬掉舌头。

“嗯，他是夜莺。”夏宸又看了眼手上的照片，把它暂时放在一侧，“我长得不大像他。”

“……那时候夜莺还在地下非法实验吧？”叶白沂推算了下时间。

“对，他是被人暗算下了药，很幸运又很不幸地没有当场死亡，而是稳定变异，还怀上了我。”夏宸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少爷。”叶白沂突然打断了他。

“嗯？”夏宸不解。

“难受就别装着了，手都快捏破了。”叶白沂叹了口气，伸手掰开夏宸死死握在身侧的拳头。

“虽然我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医生……但是要是想说的话，就说给我吧。”他听见自己如此说，“我听着。”

“……”

叶白沂听到夏宸似乎飞快吸了口气，呼吸有些不稳，对方的手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温暖有力，想用劲又不敢用劲。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动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着夏宸再次开口。

“他叫许筠音。”

许久后，夏宸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你听说过苏市许家吗？二三十年前也是盛极一时的家族。”

叶白沂在记忆中搜寻，似乎真的听说过这样一个家族，不过在他开始了解苏市商界时这个家族已经变成传说了。

“许家当年虽然盛极一时，却人丁不旺，徐老爷子拼搏一生，虽然打下偌大家业，却老来得子只有我爸爸一个儿子。”

夏宸说到爸爸这个久违的词时声音难以察觉地抖了一下。

“可惜像是老天爷开玩笑一样，这个全家盼来的男孩自幼体弱多病，一年里大半时间躺在床上，连学都没办法正常上，许老爷子不忍心为难幼子，只好让他一直在家里养病，培养职业经理人打理家业，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正因如此，我爸爸的性格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些过于——天真。”夏宸想了想，找了个形容词。

“所以……”叶白沂心中涌起种种猜测，有些不忍心把这些与老照片上的少年联系起来，然而结局已经在很多年前就发生了。

“所以有次他出门和朋友玩，被许家的仇人下了药，恰巧被我父亲睡了，恰巧坏了我。”

“……”

“夜莺因为特殊的生理构造一旦怀孕便无法引产，且药物对身体也有很大的损害，我爸爸是许老爷子唯一的孩子，得到消息暴怒无比。当时许家和夏家正好在谈一笔大生意，因为这件事两家的关系跌至冰点，合作眼看就要告吹。”

“我爷爷也勃然大怒，把我父亲捆起来当众揍了一顿让许老爷子消气，又死令他把这件事解决妥当。反正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哄骗的，我爸爸就嫁给他了。”

“但是你父亲一直觉得是你爸爸让他那么丢人，一直心怀怨恨，所以对你爸爸特别不好？”叶白沂试探着问，“但许家呢？难道就不管吗？”

“许家已经完了。”

“什么？”

“许老爷子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后来我爷爷也走了，我父亲打着我爸爸的名义吞并了整个许家，至此彻底肆无忌惮。”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想到了吧。”夏宸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伸手握上方向盘，“我父亲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没人管束后一直在外面花天酒地。我爸爸本来就身体不好，在药物副作用和抑郁的双重作用下，我七岁那年便去世了。”

“今天因为他们吵架突然找到这张照片，仔细算算，也有十三年了。”

“……对不起。”叶白沂轻轻说，不止是对夏宸，更为了那个从未谋面，按辈分算还是长辈的照片上的少年。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夏宸拧动车钥匙，“真要说也是我对不起他。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他很奇怪，很阴郁，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如果……”

如果我当初，能多和他说一说话，能多注意一些他的情况……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有的只是这个名为许筠音的少年过于短暂的一生，幸福与苦难在他的人生里都太短，就像匆匆飞过花间的蝴蝶，无论好坏只是停留一瞬，谈不上幸与不幸。

如今经年已过，照片里的橘子树或许还在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还记得橘子树下少年的名字的人却已寥寥无几，又有谁知道，他曾经也是那样一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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