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生辰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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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与见到慕青峰与馥悦公主时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一样，慕锦堂非但没有无视舒王慕渟岳，反是唤了他一声。

可见他对慕渟岳似乎并不排斥，抑或可以说是友好的。

慕渟岳气色灰败，不知他已在榻上躺了多久，需人搀扶着方能走动，可纵是有人搀扶着，他走起来都仍旧吃力。

他看着慕锦堂，目光温和，真真就是兄长看着久未归家的弟弟般的模样，连语气都是温温和和的，“赵公公可是找四弟有事？”

“回舒王殿下，老奴奉贵妃娘娘之命来请镇西王妃到云曦阁坐坐。”做奴才的要有做奴才的悟性，不仅要学会看，还要学会听，要会听什么话是对什么人说的，又是什么时候应该回答。

这样的问题，向来极会察言观色的赵嘉公公自不会等慕锦堂来回答。

慕渟岳朝赵嘉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后看向沈绣珠，温温笑着，和气道：“初次见面，我是四哥慕渟岳，从今往后九弟还需弟妹多关照了。”

没有慕青峰那样客气却又带着疏离的明知故问，也没有馥悦公主眼中的嫌恶与鄙夷，慕渟岳看沈绣珠的眼神是真切的温和。

沈绣珠赶紧稳住自己心中的惊骇，低下头朝慕渟岳行礼道：“绣珠见过四哥。”

于慕青峰，沈绣珠是客气地称他一声安王，哪怕他已自我介绍自己乃是七哥，而于慕渟岳，沈绣珠道的却是“四哥”。

对什么人用以什么样的称呼，她作为妻子，自是要跟着丈夫走。

慕锦堂对慕青峰是视而不见，那他在沈绣珠这儿便仅仅是也只能是“安王”，而慕渟岳，慕锦堂已经明明白白地唤了声“四哥”，那他当然便也是她的“四哥”。

可对于这个四哥，沈绣珠心中却是惊骇的。

他只是一个连行走都不能自如的病人，却又是什么令她惊骇？

“九弟可是不放心弟妹独自前去云曦阁？”像是一眼便能洞悉慕锦堂心中所想，慕渟岳温和着问。

慕锦堂不予回答。

可他的沉默就好像是在说慕渟岳明知故问似的。

沈绣珠心中骇然更甚。

只听慕渟岳又道：“若九弟不放心，便让真英随同着去，九弟觉着如何？”

慕锦堂还是不作答，反是沈绣珠朝他浅浅一笑，道：“真英随绣珠同去就好，王爷放心。”

她不能让他陪她前去，她更不能不去，若是让有心之人以此事做文章，届时于他不利又该当如何？

那就唯有她走这一趟。

沈绣珠说完，不给慕锦堂说话的机会便朝赵嘉客气道：“有劳赵公公带路。”

“是，王妃。”

沈绣珠朝慕渟岳福了福身，随赵嘉离开了，真英紧跟其后。

慕锦堂并未阻拦，亦没有跟着前往。

她既已说了要走这一趟，便证明她不打算躲，她没有要求他陪同，即证明她不需要，那他便该相信她。

且有真英跟着，他当可放心。

只是……

慕锦堂看着沈绣珠的背影，心很沉。

“九弟若当真不放心，大可跟着一道去，不过是九弟到云曦阁去不太合适罢了。”慕渟岳亦随着慕锦堂的目光看向沈绣珠，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语气。

慕锦堂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慕渟岳，竟是关切地问道：“四哥，身子如何？”

慕渟岳笑了，很是温柔，“九弟，许久不见，总觉你好似又高大了不少？”

这才是兄弟间当有的模样。

*

沈绣珠惴惴不安，不是因为独自前往云曦阁，而是因为慕渟岳。

“父皇，那个妖——九皇兄他前边竟想要掐死儿臣！”

乍一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一直垂眸揣着心事无暇他顾的沈绣珠才抬起眼睑。

走在前边领路的赵嘉此时停下了脚步，映入她眼帘的，是且高且宽的朱漆大门，门楣正中额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令沈绣珠瞳孔微缩。

天心殿。

真英将宫中主要的宫殿与何人居住大致告诉过她，她记得清楚，天心殿……是皇上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

不是去贵妃娘娘的云曦阁么？赵公公为何会将她领来这天心殿！？

还是说——

沈绣珠看向正转过身看着她的赵嘉，但见赵嘉朝她微微一笑后点了点头，示意她在此等上一等。

果然，这一开始就不是贵妃娘娘有请，而是皇上有请。

不过，皇上召见她断断不敢不来，又何须让赵公公打着贵妃娘娘的由头去请她？

是因为……锦堂？

可不管她再如何猜想，再如何紧张也都没有用，这都是或早或晚的事情，该应对的，总该去应对，何不当做既来之则安之？

只听殿中继续传来馥悦公主的声音，“父皇您看儿臣的脖子，九皇兄他是真真想要掐死儿臣！当时若不是七哥哥在旁劝阻，只怕儿臣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父皇，此事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呀！”

说到这儿，馥悦公主嘤嘤哭了起来。

“老奴见过公主。”就在馥悦公主揽着慕天晨的胳膊边哭边控诉慕锦堂的“恶行”时，赵嘉入了殿来，朝馥悦行礼后向慕天晨禀告道，“陛下，镇西王妃已请来。”

“那个卑贱的庶女！？”本是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馥悦公主顿时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天晨，“父皇您找她来做什么！？方才那个妖……那九皇兄想取儿臣性命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一句劝都没有！她心里肯定巴不得九皇兄将儿臣给掐死！”

殿内空阔，馥悦公主因愤怒与震惊而扬高的声音让站在殿外的沈绣珠听得清楚非常。

她不觉震惊，亦不觉恼怒，她只觉有些可笑，还有些可悲。

她未出嫁时，不容于家，出嫁了，仍旧不容于夫家。

是不是这世上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是多余的？

她在他们眼里是如此，锦堂他也与她一样吧？

若他不是如此，那馥悦公主又怎会如此容不得他？

“父皇您不是说过没有您的传召，九皇兄他就不得入宫不是吗？今儿个是父皇您的大寿，他不但敢违抗您的皇命，还把他娶的那个卑贱庶女也一块儿带来了，她那样卑贱低下的人，要是待会儿让群臣们瞧见了，咱们皇室可就该贻笑大方了！”

赵嘉折身出殿将沈绣珠请进殿内时，馥悦公主的话愈说愈难听。

沈绣珠想起了，方才遇着她与安王的时候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没有皇上的传召与允准，某些妖人是绝不能踏足皇宫半步的。

妖人……

真是淡漠得一文不值的亲情啊，明明骨子里都留着同样的骨血，对安王是亲昵的“七哥哥”，对锦堂这个九哥则是口口声声的“妖人”。

这座皇宫明明就是他的“家”，却没有允许不得踏足。

是不是就仅仅因为他的那双眼睛？

沈绣珠忽然之间明白了，他今日之所以会进到这皇宫里来，是因为她。

若非她入宫来，他就不会为了不让她不知所措而陪同她一道来。

他不过是，为了陪着她而已。

沈绣珠的脚步变得沉重。

真英想要跟着沈绣珠一道进殿，却又不得不留在殿外，没有天子的允准，她一介小小下人怎能入内？

“民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沈绣珠双膝跪地，恭恭敬敬行礼。

她还没有不识相到自称一声“臣妇”。

馥悦公主盯着她，眼里充满了憎恶，仿佛沈绣珠是那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

“父皇——”只见她晃着慕天晨的胳膊，翘着小嘴，又要说些什么必须严惩某些妖人的话时，一直只是听着她哭诉而未回应她什么的慕天晨此时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揽着他胳膊的手，慈蔼道，“父皇知道父皇的馥悦受委屈了，父皇会替你出气的，父皇这儿还有些事，馥悦你就先替父皇到你母后那儿去陪陪她。”

馥悦还想说什么，慕天晨却又再拍拍她的手背，“去吧。”

馥悦这才不情不愿不甘心地松开他的胳膊，退开几步后福身道：“是，儿臣告退。”

在从尚未能平身的沈绣珠身旁经过时，馥悦恨不得将她的脖子踩断。

空阔的天心殿内唯余沈绣珠与慕天晨，直到沈绣珠跪得双膝尽是地面透来的凉意，才听得慕天晨淡淡道：“平身吧。”

“谢陛下。”沈绣珠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来。

“你可知朕原本定的镇西王妃的千金是谁？”慕天晨看着低眉顺眼的沈绣珠，忽然问道。

天子有问，怎可能不答？

“回陛下，民女不知。”沈绣珠手心有些微冷汗，“但民女知道，绝不会是民女。”

“你尚有自知。”慕天晨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没有沈绣珠想象中的冷漠，也没有似馥悦那般的嫌恶、轻蔑以及鄙夷。

沈绣珠不敢言语，不仅是因为她心有紧张，更是因为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系着慕锦堂，他是为她而入宫，她不能给他添事端。

“老九是因为你才对馥悦动手的吧？”慕天晨又问。

沈绣珠倏地又跪下身，磕头道：“此事与王爷无关，陛下要罚就罚民女一人吧！”

慕天晨不语，只是盯着沈绣珠，良久，良久，久到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久到沈绣珠跪得双腿发麻，才又听得他道：“老九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到场过朕的寿宴，朕以为直至朕死，都不会见到老九在朕的寿宴上出现，倒不想今年如愿了，这也是因为你吧？”

沈绣珠一愣。

“退下吧，回到他身边去吧。”出乎沈绣珠意料，慕天晨竟然这就让她离开了，她甚至连天子容颜都还没有机会抬头看到。

皇上说的每一句话，全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他特意让赵公公带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帝王的心思，当真难猜。

她唯独听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在天子慕天晨眼里，慕锦堂仍旧是儿子。

那为何当初又要下那般听着便觉残忍的旨意？

十年前，他不过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在沈绣珠转身退下时，只听慕天晨又道：“老九想必尚未告诉你，今日……也是他的生辰吧？”

沈绣珠身形一滞。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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