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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周庆年沉默半晌, 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瑶光，“可以。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而且容易冲动，万一发生了什么坏事, 那就不好了。”
周庆年眯了眯双眼, 道, “我是唯一一个和美国人有联系的中间人, 你杀了我, 对你也没好处。”
瑶光微微一笑，笑里藏刀，“我自然不会杀同胞。不过……”
话锋一转, 继而又道, “听说他们党卫军的地牢里有很多刑罚，一百四十五种, 花样不带重复的。”
这话弗朗茨说过，也不算是危言耸听。
周庆年挺了挺胸膛，道, “当兵之人, 岂会畏惧？”
瑶光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勒出一个弯弯向上的弧度，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弗朗茨，最后落到周庆年身上, 道，“那如果把你家闺女和他们养的狼狗关在一起呢？哦，对了, 再注射上一管兴奋剂……”
话还没说完，周庆年脸色骤然巨变，那张故作镇定的面具裂成两半，几步走过去想揪她的领子，同时嘴里喝道，“你住口，这么卑鄙无耻的话，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说出口！”
瑶光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碰到自己，她身体向后微仰，踢出一脚，扫开他的手。
周庆年当过将军出过兵，也是有身手的，一击不中，再度出手，这次的攻势激烈凶猛，不再客气。本来他敬她是蒋家三小姐，就算她出言不逊，也不会冒然对她动手。但，她的行事实在太过乖张，言辞间咄咄逼人，没把他当作长辈不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踩上他的雷区，让他忍无可忍。
瑶光弯腰躲过他的攻击，双手在茶几上一撑，利落地侧身滚到另一旁的椅子上。同时，先前所坐的椅子被周庆年踢断了一条腿，轰然倒塌。
弗朗茨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相谈甚欢的两人突然大大出手，心中顿时一凛。要是放在平时，弗朗茨肯定不会站瑶光这队，但现在局势所逼，两人同舟共济，除了助她一臂之力别无他选。深知中国功夫的厉害，他不敢以身试法，飞快从腰间抽出□□，瞄准周庆年后，低喝一声，“不许动！”
那管黑洞洞的枪口离自己不过半米，周庆年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畏惧子弹的威力，他住了手，一双目光却犀利地投向瑶光 ，怒喝，“蒋瑶光，你什么意思？”
瑶光退到弗朗茨身旁，道，“周将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还是……誓死效忠我父亲。”
周庆年注意到了她的用词，誓死，换句话说，说错一个字，今天恐怕就是他的死期。
不管如何，他们有枪，识时务者为俊杰，周庆年勉强控制住情绪，缓和下脸色，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这里毕竟是领事重地，如果沾上血，恐怕也不好交代。”
闻言，瑶光噗嗤一声，这声笑让周庆年头皮发麻，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瑶光指着弗朗茨道，“你知道他是谁？”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听说过元首的亲卫队么？”
驻守在这里几年，自然听过这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队伍，他们可是党卫军中的精英。
瑶光紧盯着他，接着说道，“这位是党卫军的弗朗茨.欧根.狄尔斯少尉。”
周庆年脸色一变再变。
瑶光这话无疑是在混肴视听，弗朗茨是党卫军的人不错，亲卫队是党卫军的编制也不错，但弗朗茨却不是亲卫队的人。但，周庆年对德国的军队编制并不熟悉，也没有深层接触，被她这么移花接木的一说，自然而然地以为弗朗茨是亲卫队的少尉，脸上顿时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
瑶光知道周庆年的坚持已是强弩之弓，便不留余力地给予最后一下重锤，道，“你觉得堂堂一个党卫军的少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庆年的伪装瞬间被击溃，脸上血色全无，他死死地瞪着瑶光，一言不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上下牙齿打颤，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瑶光，“你是美国奸细的中间人，若是再选择站在德国人的对立面，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置你？”
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三个字，周庆年背脊一阵阵发凉，身上被冷汗淋透。
周庆年立即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是一国使臣没错，但这里毕竟是德国，而山高皇帝远。要瞒住大总统更是易如反掌，只要说他不幸葬身于一场暴动，德国这边随便杀几个无关紧要的死囚谢罪，就能瞒天过海，不会有人替他翻案。
气氛变得沉寂而凝重，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绷紧了空气中的弦，一触即发。
他不说话，瑶光也不催促，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困兽斗。
过了半晌，周庆年缓缓开口，“那如果我选择和你合作，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瑶光道，“乱世中保你一家平安。”
周庆年，“如何保证？”
瑶光道，“不能保证。”
周庆年拂袖，“那就是一纸空谈。你凭什么让我信任你。”
瑶光道，“信不信，是你的选择，而选择本身就要担风险。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选择是你的权利，而选择的权利却是我给的。”
不想承认，偏又是不争的事实。
一番挣扎之后，他最终在这次交锋中败下阵来，认命地道，“你要我怎么做？”
瑶光道，“告诉他们，他们要的东西在我手里，想要，就让他们最高级别的人亲自来拿。”
周庆年立即摇头，“这不现实，他们的间谍组织非常隐秘，那些大人物从不露面。”
瑶光冷笑一声，“想要德国人的最高机密，不冒险怎么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本事，他们可以自己去偷，别通过我们中国人的手。”
瑶光虽然张扬轻狂，却也有张扬轻狂的本钱，周庆年一时竟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
通过周庆年的渠道，将消息散播出去，不久之后，双方约定了见面地。
这是一家蛇龙混杂的小酒馆，由德国人经营，一到晚上，便是人满为患。对这些隐藏在德国的美国暗庄来说，越是嘈杂，就越是容易隐藏身份。
瑶光按时去了，却没有露面，而是躲在远处一个不易洞察的角落里暗中监视。
弗朗茨看了眼手表，提醒道，“约定时间到了。是你去还是我去？”
瑶光道，“再等等，蛇还没出洞。”
弗朗茨，“谁？”
瑶光道，“美方派来的人，不够分量，没有决策权。和他谈，达不到我要的效果，只是浪费时间。”
弗朗茨，“你怎么知道？”
瑶光不想解释，于是就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直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被放鸽子的那个美国奸细有些沉不住气，在小酒馆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地向着窗外瞥去一眼。
过了半小时，男人推开酒馆走了出去，最后消失在夜幕中。
弗朗茨，“他走了。”
瑶光不以为然地挥手，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自然引不起她多大的兴趣。
弗朗茨拿着望远镜，继续观察小酒馆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十分钟后，道，“他们换了一个接头人。”
瑶光意简言赅地丢下三个字，“继续等。”
随着时间推移，小酒馆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进出不少人，但瑶光却始终不为所动。
弗朗茨有些疑惑，问，“你到底在等谁？”
瑶光没有回答，而是低声嘀咕了一句，“天下蠢蛋都有一个特性。”
弗朗茨随口接道，“什么？”
“高估自己，轻视别人。”
弗朗茨，“……”
这话怎么都觉得是在说他。
弗朗茨正想警告她别太狂妄，免得弄巧成拙玩过头，就听哗啦一声响。转头望过去，看见瑶光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换左手写了一行字上去。写完后，她将纸张折起来，交给弗朗茨，然后下巴朝着酒馆点了点。
弗朗茨立即会意，他是德国人，走在人群中没有瑶光那般引人注目，送信的活儿自然由他扛。
他跳出埋伏点，伸手压低头上的鸭舌帽，遮住自己的脸。再加上夜色的掩护，一路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在送信的时候，弗朗茨留了个心眼，他没有直接走进酒馆，而是叫住一个路过的小孩，给了他五马克，让他送去给屋内那个最坐立不安，且又东张西望的人。
瑶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忖，还知道迂回回避，看来也不是完全一根肠子通到底。
弗朗茨很快回来，两人继续蹲点观察，只见那个美国奸细在看了纸片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推开人群，飞快地冲到门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试图在人群中找到目标。
从望远镜里看见那人穷凶极恶的表情，弗朗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你写了什么？”
“再派废物，交易取消。”
他们在外面潜伏这么久，他却丝毫没有发觉，可不就是个废物么。
弗朗茨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无声地同情对方三秒。
两人等了一会儿，这时，小酒馆又有客人进去。这下，瑶光收起漫不经心，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这次来的这个人不简单。
见她起身，弗朗茨下意识地拉住了她，道，“你一个人单枪匹马？”
瑶光眉头一扬，“不然呢？”
弗朗茨，“我跟你一起去。”
瑶光半真半假地道，“我怕你在背后放冷箭。”
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被她的话刺痛，弗朗茨抓住她的手臂，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里，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
那双绿眸清湛纯粹，背后的繁星也不如其灿烂璀璨，再配上他的颜值，真是绝了。
见她不说话，弗朗茨继续道，“危难之际，我可以替你做掩护。”
难得他肯放下成见，同仇敌忾，偏生瑶光还不领情，“不需要。”
弗朗茨不解，“为什么？”
瑶光微微一笑，“因为送死的事，我一个人去做就行。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弗朗茨追问，“是什么？”
瑶光就四个字，“报效祖国。”
弗朗茨一怔，随即想起她说过要帮他当上帝国第四的话，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起来。
瑶光从隐秘角落走出来，没走几步，手臂一紧，再度被弗朗茨抓住，他的声音追来，“我答应过赫尔曼保你周全。”
瑶光，“我一个人能应付。”
弗朗茨，“我知道你有功夫，但也许他们手里有枪。你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以寡敌众，更不可能快过子弹。”
见他目光灼灼，语气急促，脸上闪过焦虑，瑶光停下脚步。她转了步伐，倾身向前，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你又能为我做什么？替我挡子弹么？”
弗朗茨语塞，下意识地松了手。
见状，瑶光淡然一笑，笑容中有洞悉一切的透彻。明媚的笑容，却异常刺眼，可偏偏弗朗茨无话可反驳。
瑶光道，“他们既然有枪，子弹就不会只有一发，就算你去挨子弹也挡不住，不如在这静观其变，必要时候再去找赫尔曼讨救兵。”
听到赫尔曼三个字，弗朗茨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尖锐地刺了一下，她信他不信他。
瑶光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能看透他心底的想法，却不做解释，甩开他的手，毫无迟疑地向着酒馆走去。
弗朗茨跟在后面追了几步，但最终在原地站住。从理智上来说，她是对的，若瑶光陷入困境，能救她的那个人，就只有赫尔曼。多么令人颓废的想法，却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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