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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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手似乎并不讶异于自己的出现，看到少女通红的面颊，手径直飘到小丫鬟面前挥了挥，后者不耐烦地砸吧砸吧嘴，翻个身继续睡。

无奈之下，手曲指一弹，一道轻微的气劲直扣小丫鬟脑门。

后脑勺突然磕到椅背，小丫鬟痛得直抽气，人还未完全醒来，她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暗自责备自己不该睡得太死，结果一睁开眼，视野里多出一只不停摇摆的苍白的手，小丫鬟倒吸一口冷气，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这么一折腾，小丫鬟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手只得飘回西门庆身边。

西门庆的呼吸有些粗重，见状，漂浮着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最后轻轻贴上少女的额头。

梦境里的少女犹如置身火狱，无论如何转辗反侧，都摆脱不开那种炽热，最糟糕的是，火焰似乎是从她身体内部朝外开始燃烧，令她简直无可奈何。

在这种灼热焦躁中，某种冰冰凉凉的东西的降临，将西门庆蹙起的眉头缓缓抚平，情不自禁的，她伸出双手牢牢抓住了这难得的救赎。

梦境之外，手的主人甫一被抓住，本能的想往回抽，只是稍稍做出撤离之态，少女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手的主人似是有些抗拒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然而“他”没有纠结太久，还是选择了妥协，仍由少女的面颊额头不停在掌心磨蹭。

直到少女拉着手有一路向下的趋势，手的主人才强硬又克制的重新抚上对方的额头面颊，长久维持这样的状态有些费力，“他”似乎是调整了姿势，几乎用手捧住了少女大半的面颊，后者也顺势侧过身来，贪婪的索取着久违的幽凉。

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个看不见身体的人将少女搂在怀里，既缠绵又奇异。

天光乍现之际，少女的烧也退了下去，她一直握着的手却逐渐变得透明，少女正想用面颊再汲取一下那片凉意，毫无预兆的蹭了个空，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环视四周，然而房间里除了她自己和昏睡的小丫鬟，再无第三个人。

【是梦吗？还是错觉？亦或者……】

迎着光，少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放弃继续思考，将长生剑搂进怀中回味着那股幽幽冷意，她重新陷入睡眠。

西门庆在床上躺了七天，又被铁传甲看着喝下整整一个月的药，身体终于完全康复，但是她的病友李正则明显没那么好运，自从又被抓到一次忘记喝药后，铁传甲简直恨不得与李大公子绑定，每天把对方盯得死死的，再加上西门庆不用喝药后，总是不时来看戏，有时甚至助纣为虐向铁传甲打小报告，这让李大公子一度心如死灰。

不过生活呢，总是让人虐着虐着就习惯了，倘若不是另一个人出现的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未来的“表哥”，兼李大公子的弟弟李灵均。

小朋友这回儿才十岁出头，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年纪，他似是在家里闯了什么祸，又或者和谁置气，竟藏在家中商队的货车里，一路来到边关。要不是他哥发现不对，把他揪出来，小朋友甚至还想趁机出关去逍遥。

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能说不愧是李寻欢。

西门庆准备向李正则辞行的时候，恰巧碰上李大少爷板着脸教训弟弟，后者貌似很不服气，两边脸颊都是圆鼓鼓的，只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沮丧，也不知是在沮丧惹了哥哥生气，还是沮丧自己没能成功跑路，反而要抄写如山高的字帖经义。

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看得西门庆心中暗笑，连原本辞行的打算都搁置了。小朋友看到少女出现，还以为对方是来求情的，当即作出一副认真悔改可怜巴巴的模样，哪晓得少女硬是看着他哥给他布置作业一三三四五到结束，全程冷酷无情不发一言，差点没把他气到窒息。

戏看够了，小朋友也垂头丧气的去写功课，李大公子满怀歉意的对着红衣少女笑笑，准备就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进行解释，没成想，后者不仅满脸支持，还出声建议道：

“孩子年纪还小嘛，成日待在书房里也不是好事——”

（小朋友霎时间坐直身体，暗中不停点头。）

“我年幼之时，祖父对我的功课要求也很严，但是，他也不让我一直埋头书写，而是鼓励我多出门。”

（小朋友脸上明晃晃透露着对方拯救自己于万千功课之中的希望。）

“所以，依我拙见，不若让这孩子晨起跑步蹲马步，白日多做功课，待暮色来临，再练一练悬腕，我这里还有一套强身健体的寻常吐纳功夫可以教给他。也不用担心他这个年纪受不住，古书中写了，一动一静方相宜。李大公子，你觉得呢？”

小朋友一屁股从凳子上摔下来，满脸都写着“你是魔鬼吗”，李大公子似是想笑，只是眼下他还要维持作为大哥的形象，不得不以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勉强找回一点气势：

“西门姑娘说得对，在下平日杂事缠身，恐怕无暇顾及小弟，既是如此，往后少不得要麻烦西门姑娘了。”

“哪里哪里，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

少女对着爬起身来的小朋友眨了眨眼睛，得到对方茫然又难以言喻的回视，忍不住勾起唇角，将一切纳入眼底的书生只觉心底一片柔软。

起初，小朋友以为少女只是吓唬吓唬自己，哪知道在经历过一番动手动脚（摸骨）后，少女意味深长的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后者在一阵后背发凉中，开启了自己地狱一般的文体两开花生涯。

天刚刚亮，小朋友就被少女捣醒，然后自己洗漱穿衣，绕着大宅开始跑圈，慢慢的他的腿上绑起了沙袋。

跑完圈小朋友又开始扎马步，还是头顶着墨砚不能漏的那种，漏一滴墨要多跑三圈。

练悬腕时，李灵均一开始只是空悬，后面手腕上被西门庆系起沙包，抖一下多蹲半刻钟马步。相比较而言，练吐纳功夫都算得上轻松。

光是练基本功，差不多就耗去了李灵均小朋友大半条命，他总想着可以趁练字读书时偷偷懒，本以为大哥公务繁忙，肯定是隔几天才有空检查自己，结果这个恶鬼一般的女人笑眯眯的表示，她全包了。

李灵均还以为西门庆说大话，没想到他随便往书上一指，对方都可以说的头头是道，练字时少女随手一书，皆可以拿去当摹本，还是可以被分类到魏晋名家的那种。

想找机会报复捉弄吧，寻常的小虫子扔到少女面前，对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李灵均好不容易抓条蛇回来吓唬人家，结果对方竟然嫌弃蛇太瘦了没有肉，直接带着他去野外抓了一只五六米的蟒蛇回来做蛇羹。

至于什么门上放砚台椅子缺条腿之类的恶作剧，最后中招倒霉的，全都是李灵均自己。小朋友从开始的调皮捣蛋，到现在的安分守己，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

期间李大公子抽空来看了一眼，一点也不体谅自家小弟过得辛苦，反而还连声说少女这老师当的辛苦，李灵均小朋友差点没气到原地飞升。

说到辛苦，带孩子肯定是有点辛苦的，但是在小朋友身上找的乐子，足够低消一切不愉快，甚至还有富余。西门庆开始明白当年玉罗刹的心态，毕竟再开心比不过看别人不开心。

但要是认真计较起来，西门庆获得的成就感比乐子要多，只能说不愧是未来的探花郎兼小李飞刀，脑子和身体素质都是一等一的好，说啥练啥都能迅速给出反应，可惜这孩子不适合练剑，西门庆只得去给他订制适合他这个年龄用的暗器。

小朋友皮归皮，还是很知道好歹的，在拿到西门庆专门为他所订制的飞刀后，圆溜溜的眼睛里转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令人不禁联想起春雨迷濛中的湖泊，再加上他精致出众的相貌和从小养成的谈吐风度，西门庆开始有些好奇他长大后是何等模样了。

【不过八成是没有泡面头和公主头了。】

瞅着小朋友如丝般柔顺的头发，西门庆如是想。

少女肉眼可见的在发呆，小朋友本打算认真向她道谢，见状他有些生气的拽了拽少女袖子，有些埋怨般小声嘟囔：

“你怎么就不能像画中一样呢。”

“……什么画？”

自知失言，小朋友连忙伸手捂住嘴，不停摇头：

“没有没有，我乱说的。西门……姐姐，你看，最近不是有夜市吗，我想——”

“不，你不想。”

西门庆戳了一下李灵均额头，挑眉道：

“你觉得你最近的功课如何啊？还敢出门浪！”

小朋友不吭声，只听得少女悠悠道：

“但，要是你哥同意了，也不是不可以。”

事实证明，亲生哥哥有时候比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更残酷无情，听得小朋友要去夜市，李大公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同时他沉思片刻，邀请了西门庆出门。

少女瞅着包子脸的小朋友，欣然同意。

夜市灯火璀璨，端的是热闹非凡，放眼望去，视野里不仅有常见的中原百物，还有些来自塞外甚至西域更远处的奇珍异宝，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人流如潮水涌动，除却叫卖还价声，不时能听到有人在呼喊着自己的亲眷名字。

李正则犹豫很久，鼓起勇气试图去牵住西门庆的手，他甚至还找好了“怕两人被人别人冲散”这个借口。哪知晓对方先一步同他告罪，下一刻直接拦腰抱起他，少女几个纵身跳到屋檐之上，复又跳下去买了些零食酒水，明摆着不打算再同别人挤来挤去。

书生微微启唇，看着月光下低眉敛目，明明身居烟火灿然之处，却仍有一股缥缈出尘气度，宛若域外神像般微笑着俯视众生的少女，心中固然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无从开口。

是的，就是如此，他们之间无论言谈举止有多么亲近，本质上始终有着无法跨越的沟壑。

她大概是他永远强求不来的梦。

那么，维持着眼下的平静，也很好。

书生努力说服着自己，眉眼温柔的同少女诉说着边关夜市发生过的种种故事，以及前朝曾经写过的名师名句，仔细在心里描摹着眼前的景象，直到少女眼尖的发现街道上急匆匆奔跑的铁传甲，直觉让他明白定是有变故发生，书生顿时冷下面孔。

铁传甲本就是会武功的，跳上屋顶算不得什么难事，他朝着两人抱拳，朗声道：

“不好了，大少爷，小少爷他……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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