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三 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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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5月份的远东地区终于从孤荣春软到春色葳蕤，桃花开到荼靡，梨花也开了，然后说满城的丁香扑鼻。春风香腻和着西边来的扬沙，属于这个城市独特的味道。

韦光和韩解意在机场坐上文促局派来的专车，走机场高速进入市区，渐渐地就嗅出这城市的味道。

韦光他们这次是来采风的。

《把我画在月亮下面歌唱》故事大纲几经修改，对创作比较有追求的韦光总觉得不满意。这对他来说是转型后的第一部作品，关系着他的职业前途和口碑人脉，至关重要。

创作组天天开创作会，把会议室搞得乌烟瘴气的，想到头秃也没有灵感。

地球人和外星人谈恋爱属于艺术创作，现实中还没有实例，这只能说艺术高于生活，还没有来源于生活呢。

韦光试图想象其中的逻辑关系。

男主，一个曾经在战时从戎报国的前空军少校，在战后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被迫退役，离开了他最爱的蓝天和大飞机。他因此对联盟人抱有成见。

这个人设韦光很满意，戏剧冲突的可能性有了。而且男主身上多少还有点韦光自己的影子呢。

女主联盟人的人设和行为逻辑就一团糟糕。连自告奋勇承担女主戏份的韩解意也没有更多建设性意见，毕竟他虽然可以假装和人类恋爱，但他并没有真的和人类恋爱过，没啥可以提供的。

问韩解意在什么情况下会爱上人类。

韩解意说：……恕我直言，我觉得什么情况下都不会。

韦光被他的直言刺痛了物种自尊心：“哦。那就不要拍了，既然在你们眼中我们不值一提，那我们还在这里闭门造车瞎编啥。”

韩解意明白莫名其妙自尊心容易受伤的人类又在闹别扭了，小心翼翼地解释：“韦导演，我只说我个人的情感体验。我确实想象不出来，但就我来说确实想象力匮乏。”

韦光冷哼：“嚯！确实，让你们这种高等生物屈尊降贵和我们搞在一起，真是难为你们了。我也觉得这个剧情人设太勉强，理解——如果让我们人类和黑猩猩谈恋爱，我们也接受不了。这 跨界跨的有点大。要我说这也是我们人类的自作多情和自我为中心。好像啥物种都上赶着倒贴我们似的。所以自古以来精怪小说都写妖精幻化成人类，非要和人好。我倒觉得狐狸精化成人形也应该爱狐狸，而不是书生；联盟人怎么会爱上人类这么低等文明的生物！”一副要分行李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的意思。

韩解意连忙否认：“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们真实抱着文明融合共同提升的目标来到。至于对爱情的看法，我个人觉得其实是cultural gap。人类爱情的生理机制十分复杂，人类目前的科学研究并不能充分解密。认知神经科学、心理学等多学科对爱情及其相关行为的脑功能成像研究发现，爱情主要激活奖赏环路,，尤其是腹侧被盖区和尾状核 抑制与社会判断、负性情绪有关的脑区活动,。这提示爱情并不是一种单一情绪, 而是一种类似于金钱奖赏的激励动机；同时爱情会降低人们对所爱对象的社会判断力。爱情所激活和抑制的脑区既有跨文化的一致性,，也有差异性。另一方面, 爱情也会导致人体内包括多巴胺在内的多种激素的变化。简单地说，爱情是进化过程中发展出来的一种生育策略。如果没有爱情这种奖励，繁育后代这种对个体负担沉重的事情就相对来说不那么具有吸引力。”

韦光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人类是性和爱都分不清的物种咯。少看不起人！“

韩解意说：“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人类因为可以产生爱情，所以才能繁育出七十多亿人口，才在这个星球上创造出如此灿烂辉煌的文明。我们联盟在这方面只有羡慕的份儿。”

韦光说：“……你们自己内部之间也不谈恋爱吗？”

韩解意说：“说来惭愧，我们确实先天性缺少恋爱细胞呢。

先天缺少恋爱细胞的物种是不会为此惭愧的，只能说韩解意在此处迁就了地球人类的虚荣心。

但韦光并没有发现，意味深长地看着韩解意：“不谈恋爱，那你们有婚姻制度吗？”

韩解意说：“很久之前的历史上曾经也通过基因改造和立法手段推行过爱情和婚姻的关系，但是过了那个阶段了。“

韦光说离过婚的人，马上说：“这个我赞同！万恶的婚姻制度，早晚会灭亡的。你们的到来看来会加快婚姻的灭亡。这是好事。”

韩解意苦笑说：“事情比较复杂，我们也因为无法相爱而产生了不少社会问题……本来我不该说这么多的，不过希望您能理解，我们联盟人不是针对人类不恋爱。”

韦光说：“那我就有点不懂了，既然你们现实中也不会跟人类搞爱情，为什么还要拍这种影片误导大众万一我们人信以为真，还以为和你们能产生跨物种跨星际的关系，到时候岂不是尴尬。”

韩解意顿了下，说：“我只是说，我们缺乏产生和人类一样爱情的生理机制，但我们并不拒绝从我们的角度建立和人类类似的恋爱关系，怎么说呢，我们擅长拟态，擅长和其他物种共生并且共同发展。”

韦光说：“……那这个剧怎么拍？人类男主爱上联盟女主，但联盟女主用拟态爱情回应。你要给观众看这个？我敢拍，你敢放吗？”

韩解意也觉得自己搞砸了，居然说了多余的话。

那次谈话之后几天，故事毫无进展，项目一时耽搁下来。韦光泄了气。

本来他对联盟就没有非抱大腿不可的意思。自己是被游说来做这种带着zz任务一般的宣传片。

虽然打着和平的旗号，但真的好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连爱情都没办法的物种要和人类联手，细思极恐。

几天后，韩解意说他向联盟方面反映创作进入瓶颈期的问题，因为这是上面重点跟进的项目，有关方面高度重视，认真研究之后推荐了一个长期在地球工作的联盟人。

“这个同事在地球上工作时间不短，他有和人类相处的丰富经验，和人类相处很好，相当人性化。我们都叫他人类通。而且据说他现在还和人类太太一起生活。这是不多得的案例。”

项目柳暗花明，韦光虽然犹豫是否该继续，但出于好奇，坐上了前往heb的飞机，他想会会这位潜伏在人类中的联盟间谍。

“你这位前辈在这工作多久了？”

“你是说在hrb？有段时间了。从战前就在了。”

“战争结束了，从前潜伏在联盟中的间谍不是应该挑明身份升官嘉爵，像他这种人类通，不是应该调到bj总部，他为啥留在hrb这种地方？”

在联盟元年的前一年，也就是2018年，全国省会级城市中有两个人口负增长，一个是驱赶了几十万低端人口的bj，另一个就是hrb。hrb的人不是被驱赶的，而是自己出走的。经济长期低迷，体质僵硬，tf根深蒂固，人才和人口大量流失——从人的角度看是这样的。

但韩解意不这么认为，他想：“bj和heb有很大区别吗？”

在他看来，都是人口众多的人类城市，当然人口规模，城市的地理位置，zz地位等等维度上有量的差别。但本质上都一样——位于银河系悬臂猎户天鹅支悬臂内边缘的恒星系统贴近宜居带内测第三颗行星上最大大陆东侧的两座人类城市。

灰尘a比灰尘b大？也许吧，有什么所谓。

“也许是住惯了吧。”韩解意说，“换地方也许会水土不服。”

他虽然来到人类局工作不久，和人类接触也有限，但他的拟态能力一直是不差的，越来越照顾人类的自尊心，与口是心非的人类一样和光同尘。

文促局的车直接把他们送到一个小区楼下。

小区地处近郊，两公里外是大江，十几年前这个地段赶上房地产大开发的热潮，被翻了个底朝天。当地村民土地收归国有，手里拿着巨额的拆迁补偿款各自散去。

村屯变成了高档社区。最外面靠近马路的是及时层的高层；里面挨着多层，最里面是独栋的小洋楼。

别墅都是差不上下的格局，但住的人不同，看上去的风格相差甚远。有的人家院子里植被静心设计过，定期还有园艺师修剪养护；有点人家种点本地常见的蔬菜，一看就保持了农业民族的种族技能，祖上最多三代肯定是农民；还有的人家门口贴着褪色的福字，门口放着口大酱缸，经过一冬还没消耗完的大白菜大葱脏兮兮地堆在墙根下，甚至后院还用几个破板子搭着个漏风漏雨的狗窝，里面一条黄呼呼的拉布拉多，可惜一条大洋狗当成大黄来养了，这里面的主人多半是一辈子务农的老人家，也许就是被征用了土地的前村民。

车子在其中一个别墅前停下。

路上韩解意大概介绍了他们要采访的同事。这位联盟前特务原来在省直机关工作，现在是离休干部。联盟这边也因为他优秀的工作表现对他嘉奖。战后他在联盟这边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可能申请长假。幸亏他们来到早，再晚几天人就不知道在几百光年外了。

韩解意敲门，半天没人应门。

隔壁院子里戴着遮阳帽弯腰种地的老太太抬头叉腰看着他们，说：“你们找老赵？他不在家。”

韩解意说：“我之前联系过，应该在家啊。”

老头说：“那肯定是忽悠你。老赵老伴素琴上个月刚去世，他前几天就去南方旅游了。现在是他侄孙女住这给看家。”

一个穿焦糖色大衣的女孩牵着狗从路另一端的街口拐出来。狗远远地冲他们大叫。

老头说：“那就是老赵的侄孙女。”

女孩一边被狗扯着一边看着韩解意他们。韩解意和她互相看了看。

走到跟前女孩逃出钥匙开门请他们进门。

韩解意跟在她身后，态度很恭谨：“前辈，打扰你了。”

女孩说：“没关系，我先去安排狗，你们随便坐。”

韦光对韩解意低声说：“不是说你前辈是个退休老干部？这个是他侄孙女吧……”

惊觉外星人哪来什么侄孙女。

韩解意把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

韦光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老赵和老赵的侄孙女是同一个联盟外星生物的不同拟态。

前辈把狗爪子擦干净。

狗是最近流行的柴犬，身材紧凑，毛不长不短，毛色干净。

前辈给狗盆里倒水，解释说：“狗是我老伴养的，她上个月不在了，狗年纪也不小了，再给找个人家养也不好找。她陪我小十年，我也不忍心让她最后没有个好人家养老。”

她摸着小柴喝水的狗头。小柴喝了几口就抬头舔舔主人的手心，摇晃尾巴，咧嘴笑。

前辈捏着小差的后颈，提起来塞进狗笼子。

狗子转了个圈，情绪低落地爬在笼子里，下巴搭在交搭的前爪上，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主人和客人。

前辈泡了茶，端上来。

韩解意过程中一直正襟危坐。

他遵照培训中被教导的如何用人类的方式表达情感。这位前辈来到地球有段时间来，据有的同事说他身上都人性太明显了，以至于要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伪装成得联盟人。

联盟空域广阔，在不同的星球都有工作站，被派往常驻的员工在长时间服役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被不同程度的同化现象。

但对于物理上有□□能力的联盟人来说，分裂出另外一个人格也不算什么绝对的坏事。

韩解意郑重地向前辈介绍韦光：“这位是韦光导演。他现在主持一个重点宣传项目《把我画在月亮下面歌唱》，韦导演出于对创作的高追求，希望能够得到前辈的帮助。如果方便的话，韦导演想听听前辈和您太太的人生故事，对我们来说一定是受益匪浅。”

前辈说：“客气了。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基层工作人员，我的故事很乏味，不值一提。不过既然是工作需要，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韦光打开录音笔，道声得罪，开始了采访：“刚才知道您太太上个月去世，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还来打扰。节哀顺变。”虽然他作为一个人，对一个十七八的年轻女孩说出这样的话，总觉得有点难堪。

前辈说：“素琴八十七岁，寿终正寝。心脏病走的，睡觉的时候没的，没遭什么罪。人类总有生老病死，她陪了我几十年，总算是没让她吃什么苦，彼此对得起。”

韦光说：“……您刚刚好像也是这么说你家狗的，“他顿了下，还是很尖锐地指出，“是否在你看来，人类和狗一样，不过是地球这个星球上的原住生物而已？”

前辈看了他一眼，笑了下说：“我想起来了，韦导演的作品我看过，你拍过不少战时宣传片吧。质感不错，看得人热血沸腾。”

韩解意说：“前辈，韦导演执导这个重点项目是局里高层拍板的，他才华横溢，立场中立，只要好好解释，他也能很好地理解形势，是个做事情的人。”

前辈说：“我不怀疑韦导演的才华。搞艺术的人总有权利比其他人更咄咄逼人些。”

他继续说：“至于你的疑问，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能分清素琴和狗的不同。联盟方在选择结盟物种的时候是有底线的。韦导演你身为人类，应该有身为这个星球文明创造者的自信。”

韦光说：“对不起，我刚刚说的确实过分了。但我此行就是为了寻找真相而来，所以无论再残忍的事情我也想抛开虚伪问个清楚——陪伴你几十年的伴侣过世了，你真的伤心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前辈起身走出客厅，走进卧室。

韦光以后对方被激怒，看着韩解意。

韩解意却通过联盟人独特的方式知道并非如此。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几分钟后，卧室走出来一个耄耋老人，毛发皆白向后背去，发际线高，裤腰也提得老高。

韩解意尊敬地叫了声前辈。

韦光虽然知道他们这个拟态的本领，但也忍不住吃惊。

前辈坐回到沙发上说：“你们人都相信眼睛看到的，我还是以这个人设的样子和你说话方便。”

确实，韦光觉得对这个长者的样子没那么多气了。尊老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前辈说：“我这个人设今年九十三了，做军医参加过cx战争，离休的时候是副j级别。老同事老部下纷纷离世，当年的人不剩几个了。我这个人设也就再维持个十年就顶天了。刚才那个侄孙女的人设是过渡期。趁现在把财产和身份问题都落实了。“

韩解意赞叹说：“前辈你果然经验丰富，进退得体。”

韦光说：“……既然现在联盟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了，战争也结束了。你这个人类的身份也不必隐瞒了，直接挑明身份到联盟总部高就不好吗？何必在这里搞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前辈说：“联盟的工作安排不是我这种基层人员能决定的。我刚来的时候不适应，向上面申请转岗，申请了好多次都被拒绝。当初的事我也不想说了。不过当我意识到我相当常一段时间回不去，只能在这里安心工作。这样一想反而能更好地融进人群，再后来渐渐地发现很多人类生活的便捷之处。比如我这个副j级的离休老干部待遇就不错，具体工资我就不透露了，总之没什么不满。如果明天联盟给我调岗到别的星球，我马上就能走。但只要在地球以人类的身份待一天，我的经验告诉我，就要找个舒服的姿势，好好活着。否则——”他叹了口气，“这里就是地狱。”

作者有话说：

本文凑字。过程中几次想改设定，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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