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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我疏忽了，上次竟然把你漏下了啊。”
灵剑在手，扣紧的指缝中渗出点点荧光，聂银烛微锁着蘸了黛色的小山眉，赫然在宇间划出两道劲秀的雁影来。
虽然着了一身清丽优美的衣衫，颜面亦是红粉佳人之姿，但旁人却无法从她身上看出半点弱女子的气息来，只有动作和眉眼间的利落果决，仿佛是山林间猎鹿的侠者，刀剑挥劈就带起一束寥落的叶影。
可是眼前曾威震四方的凶骇魂兽却在看清聂银烛面貌的瞬间瞳孔骤缩，不消三五声，便从蓄势进攻的姿势颓了下来，四脚趴在地上，脑袋顺服地搁在爪间，低眉顺眼的样子。若不是周身浓烈的黑气和庞大的身躯在无声证明着这头猛兽的可怕，此般模样倒像是一般富贵人家宅院里养的珍稀兽物。
聂银烛早都准备好趁其进攻之时腾跃而起，先发制敌，可灵剑明明就在腰间斜立着，按得发白的手指还未重获润泽，对方突如其来的俯首低眉直让她也骇了一下。
但围观的扬州城百姓却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余悸未消之时，只道聂银烛已然大展身手了一番，在她愣神的下一刻便爆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个顶个夸她是勇士巾帼。
本以为也许是这魂兽有诈，但细细观察了半天也不见它有什么暗藏的积势待发，好像就是撒欢的小兽遇到了自己的主人一样，起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聂银烛看了看周围老百姓还带着三分害怕恐惧的神情，心道就这么僵持着不作为必不是上等之策，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对那硕大无比的魂兽迟疑唤道：“给我变回原形去？”
谁知那通体乌黑狮身鹿角的魂兽竟然真的低低应了一声，庞大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再缩小，一直缩到如同三个月的狗崽子一般大小，欢快地抬起四只小脚蹦蹦跶跶扑进了聂银烛的怀里，拱来拱去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竟然打起鼾来，倒有几分可爱。
“哪来的小狗崽子？还带自来熟的？”闻声是白绛匆忙从聂银烛背后抢步上前，拎起魂兽的后颈皮就要把它从聂银烛的漫着花粉香气的怀中扯开，他看着这魂兽仗着自己身形小就耍流氓的行径，气不打一处来。
可魂兽哪里愿意，龇牙咧嘴就漏出了一排尖利的牙齿，一开一合就往白绛修长的手指那啃去。
“吁！”聂银烛忙急声呵斥了它的动作，小家伙果然听话地撇过头，往聂银烛怀里又拱了拱。
这下她可算搞清楚了，要不是这魂兽把她当做了娘亲，要不就是把聂银烛当做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人。前者必不可能，魂兽无父无母，是化神而出淬炼而成的魂体，而后者……
一个可能的猜测涌上脑海，聂银烛觉得，魂兽既然是看清了她的面貌才做出此番动作的，那么一定是有与她容貌相近之人是这魂兽背后的主人。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胸中一阵气郁，她聂银烛活了都一千多年了，这张脸纯天然无公害，天生丽质美到大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和她用一张脸？
这边厢她还在暗自纳闷，围观的百姓见情势已转危为安，又有侠女仗义出手，好好的花灯会场一片狼藉，自然连看歌舞逛夜市的心情也没了，人群渐渐散去，有一两个好事的想留下来和聂银烛套套近乎，也被她几个冷眼瞪走了，一炷香前人潮汹涌热闹如白昼的夜市顷刻间冷冷清清。
坍塌的高台只有云琅舞坊的人在旁边默默收拾，虽然直接受伤的大部分都是舞坊的女子，但她们却在短暂的呼痛之后恢复了寡言的模样，似乎在高台上跳舞才能迸发出生命的活力一般。
聂银烛正和白绛找着廿双双和柳乔的人影，小魂兽安静地伏在她肩头小憩，湿润的鼻子忽闪忽闪喷着气，刺得她白皙的脖子一阵发痒。
“哎，白玉！”街道一边的商肆回廊下蓦地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是顾千池看到了白绛，正走过来打招呼，后面跟着好不容易搞清楚状况的邱香草。
聂银烛也跟着白绛转身，顾千池他们已然走近站定了，见到聂银烛的模样，他不禁嘴角怀起不知名的微笑来，双手抱拳便躬身作揖道：“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烟雨楼老板娘许秋练姑娘，早听白玉提起你多回了。在下姑苏顾千池，这厢有礼了。”
聂银烛那日在云琅舞坊里见过顾千池，亦听闻了白绛的解释，知道这看似翩翩富家公子的年轻男人也是朝廷的一枚暗子，虽不知他为何笑得那么奇怪，却还是礼貌地颔首回了礼。
再一抬头时，视线正落到顾千池背后的邱香草身上，粗布麻衣的姑娘，普通无奇，面容连清秀都算不上，本该是和寻常老百姓一般心有余悸的惶恐模样，此时却表现出不符合常理的镇定，更在聂银烛的目光迎来的一刻，闪过了些许的复杂。
直觉中，聂银烛觉得这个姑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是两个女子之间的对视长久了些，顾千池方才意识到什么一样，忙闪身将背后的邱香草让出来，介绍道：“这是云琅舞坊的厨娘邱姑娘，名唤香草，做糕点可是一绝呢！”
再看邱香草时，她已然又是平静无奇了，被介绍一番后便裂开嘴大方地笑起来：“我做的糕点确实不错，但诸位别在云琅舞坊买了哈，想吃啥趁我没工时找我，保证不是那个价格。”
“哟，邱香草颇有些商人的精明头脑啊~”白绛不由打趣道。
“嘿嘿，还不是生活所迫嘛！”邱香草撍了撍脑后别着发髻的木钗，“我以前在乡下做糕点的，再好的料都没那个价呢！”
话音刚落，邱香草闲谈的身影就被不远处收拾残局的舞坊管事发现了，忙吆喝道：“香草！过来搭把手！”
小厨娘无奈地吐了吐舌头，匆匆道了别便离开了。
“嘶，怎么刚刚就没这么多话呢？”顾千池望着邱香草远去的身影，似乎很是费解的样子。
聂银烛却对这句疑惑上了心，但很快这种异样的感觉便被另一件怪事冲消殆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回烟雨楼的路上，云琅舞坊的首席舞者戚别意竟然等在了必经的小道上，娉婷袅娜的身影立在月光下，像极了什么月夜下凡的仙女。
彼时她与白绛并肩，对方却丝毫不避讳多出来的男子，因而她反常的举动亦给了白绛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何贵干？”聂银烛不耐烦地问道。
却不想下一刻戚别意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面前，双膝在石板路上砸得清响。
“鹿鸣谷弟子戚别意，恭迎谷主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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