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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我试着给哥打电话，哥正好在北京。我说，很长时间也不见面了，想和他聊聊天。哥很痛快地说要来我家，顺便看看我住的地方。放下电话，我赶紧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哥离婚已经一年了，我从哥家搬出来也换过两个住处，他还从来没有到过我住的地方。这是第一次，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自己生活了就变得很邋遢，这样他会
感觉我并没有照顾好自己。哥到的时候，拎上来一箱可乐，还有一大袋子吃的。看来他先去了一趟超市。
今天他是一身很休闲的打扮，浅灰色的短袖、白色短裤，脚上是一双三角带的拖鞋，完全不像一个世界500强企业大中华区的行政总监。我还注意到他的脸，比上次在医院见他时瘦了，尤其是他今天居然留着铁青的胡茬，显得沧桑许多。“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我接过他手中的东西问道。
哥看了我一眼，淡淡笑了一下说：“这样不舒服吗？在公司西装革履够拘禁了，好不容易能休闲一下。现在连穿衣服都想简单一些，越简单越好，那么多繁冗细节，什么颜色的领带配什么颜色的衬衫，什么颜色的衬衫配什么颜色的西装，衬衫的袖口与西装的袖口是什么比例……呵，哪那么多讲究？人活得怎么这么累啊？不就穿个衣服吗？衣服最大的功能是遮羞避寒，即便有个审美功能，也不用上纲上线。我看人类就是没事儿喜欢折腾自己。你说是不夏宇？”我听哥这一番议论，恐怕是有弦外之音，另有所指。
“工作很累吧？不顺心了？按说美国企业的氛围应该很简单的……”我说。
“看来你在外企呆的时间还是不长，没有太多的感触。有时间你去书店买本《杜拉拉升职记》看看，外企一样勾心斗角得天昏地暗，只不过内容和形式可能和中国不太一样，但本质没什么区别。咦？我有病吧？今天咱哥俩儿谈什么工作啊？不理那些烦心事儿！”看来哥在工作中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呵呵，我相信哥的能力，不管什么
你都能拍平！加油吧！”我给了一个温馨的鼓励。“咳！人到中年，心态和年轻的时候很不一样了!”哥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这是我第一次听哥抱怨工作，以前从来没有过。想想哥做到这个位置，实在太不容易了，个中滋味只有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潇洒、风光的背后充满了怎样的艰辛、艰险，也只有他明了。经历太多之后，对生活、甚至生命本身的关照、感悟肯定会发生改变，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人不管年龄多大，其实思想一直都在成长，可能直到即将
闭眼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刹那，很多事才会想明白。我也一样！我心里七荤八素地想着，竟忘了招待哥。哥倒也不客气，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雪碧，打开，大口地喝起来。“你瞧，你冰箱里就剩两瓶饮料了！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从小就不知道照顾自己。也甭说，都是被惯坏的。亏了我还从超市给你买了一堆吃喝的。”哥喝饮料边说。我不
好意思地笑着，但感觉这话很温暖。
而此时，我竟不知道如何跟他提小宝的事儿了。
“小侄子挺好的吧？”我问。
“嗯，很好。对了，这里有他照片，我去新加坡这两个月，小家伙长高了不少呢。”哥说着，掏出手机，给我看他儿子的照片。“怎么样？很像我吧？瞧瞧这眼睛，绝对标志性夏家眼！”我拿过手机看了看小孩子的照片，的确比上次看到他时长得漂亮了，那双眼睛的确很像哥，其实跟小宝的眼睛差不多。“真可爱！”我天生喜欢小孩子。
“你也快结婚吧！有个孩子，生活多了很多乐趣，似乎也多了很多希望!”哥的话语里饱含了幸福，哥突然想起了什么，“哦，最近你见过小宝吗？我前天刚回北京，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去看他。”正好，哥主动提到了小宝，我便趁机说：“昨天才见过他。昨天下午，他在幼儿园中暑了，老师联系他妈没联系上，就给我
打电话……”“啊？他，他没事吧？”哥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没事儿，是轻度的。”我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说，“不过，昨天小宝妈说咱妈给她打电话了……”“哦？是吗？妈肯定又想孙子了。”
“不只是……”我想话说到这份上哥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怎么呢？那妈还有什么事儿？”哥一脸茫然。
“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呀？”
“妈说你要把小宝要过来！”
“什么？妈是这么说的吗？没有的事儿啊！我什么时候给妈提过这个呀？老太太是自作主张吧？”看上去哥很无辜。“不是你跟妈提的？”
“绝对没有，离婚的时候都已经签字的事儿，我现在折腾这个干吗呢？我哪有精力？我现在这种情况，小宝跟妈妈会更好。”“但这事儿妈能自作主张吗？你没鼓动她，那应该有别人了。”
“哦，莫非是……我回家问问她！她怎么这么没事儿找事儿啊！她到什么乱呢！”哥很生气。看来这件事他真的被蒙在鼓里，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他应该会自己处理。“哥，你有时间多给小宝打个电话，在北京的时候多陪陪他，他其实很喜欢你这个爸爸的。”哥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两个手摆弄着易拉罐。我说完后，他过了
几秒钟才说道：“你提醒得对。这段时间，我是有些忽略了他……唉！”哥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说，“有时候真是身不由自！我欠这孩子的太多了……”哥的脸色很不好看，突然感觉他像正生着一场大病，连进门时的那点光彩也消失得荡然无存。我如果再埋怨他，那太残忍了，他内心里的痛苦和无奈已经淋漓尽致地流露在脸上，
而且正在迅速蔓延，直至骨髓。蓦然间，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哥走后，我想有必要给老太太打个电话。婆婆和新儿媳妇改善关系本可以理解，但妈搅和到小宝这件事儿里面确实让我有点生气。很公正的说，我不敢确定小宝跟着哥和后妈生活会是什么情景，但我敢千分之一万肯定的是，如果嫂子失去小宝，那么这将是对她致命的打击。我拿起手机，再三犹豫，最终鼓足勇气拨通了老家的电话。和老
太太例行公事的寒暄几句，我便切入了正题。“小宝说，你跟他打电话了，怎么又想大孙子了吧。”我还是得用迂回战术，否则事儿还没弄清楚，老太太暴躁的脾气就会发作，毕竟是自己老妈，最好不能让她动肝火。“嗯，指定想啊！六岁的一个大孙子，多招人疼啊，做梦都抱他呢。”
“现在一个儿子就给你生了两个孙子了，你看妈你命多好！”
“好啥呀？要是小宝也跟你哥那才好呢，小宝是咱夏家的血脉，可指不定哪天娅淑一再嫁，小宝就成别人家的孩子了，你说我想起这事儿来，就闹心！”老太太的血脉宗族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妈，你别忘了，小宝也是陈娅淑的儿子！孩子跟着妈妈，对他的成长最有好处！”我边说大脑边飞快地运转，想搜实例证明问题的严重性，“你
知道那些问题少年，年纪不大就犯罪的，很多都是因为缺少母爱，打假斗殴、杀人……就说我和哥现在这么出息，这么争气，不都是老妈你教育、培养的结果吗？光指望我爸，我俩能这么优秀？如果是个后妈，那我和哥现在的结果会是怎样？老妈，这你比谁不清楚呀!”“哎呀，你说得也是这个理儿。不过我就是老琢磨，挺好的一个大
孙子拱手让给别人家……哎？小崽子，你在给我下套儿吧？是不是娅淑跟你说什么了？”嘿，这老太太太聪明了，我以为拍几句马屁会很好使呢，看来什么招术用多了也会产生“抗药性”。看来我现在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说好了。
“也不是她故意说的，是小宝中暑了，我把小宝带回家，闲聊中她说出来的……”“你快给我拉到吧！你们谁心里想什么还能逃得了我的法眼？从一开始你就反对我要回小宝，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站在小宝他妈那边？她不就是你大学的一个同学吗？”老太太的火气开始往上冲。她冲我也要说：“妈——，我纯粹是为
小宝着想！大人离婚对小孩儿的伤害是最大的，有可能对他的性格产生很大的影响。小宝对妈妈的感情最深，这毋庸置疑。再有，哥是怎么和现在这个女人结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小宝跟着他们，小宝能幸福的了吗？小宝长大一点怎么想，一个小三儿把自己亲爸亲妈的美好生活搅和散了，他倒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你哥也是他亲爹！
难不成他亲爹会害他？”老太太的思维真是比我还敏捷。
“妈，这完全是两个层面上的问题嘛。”
“怎么呢？许孩子跟着娘，就不许孩子跟着爹？说下大天来，也没有这个道理！”“我哥也没这个打算……他从来没想过让小宝跟着他。”我想这是最后的杀手锏。“他没想？那他媳妇想啊！静怡在这件事儿上的态度让我特别舒心，我们婆媳俩现在在一条战壕里边。怎么着，你和你哥还能造次？反了你们了？”“妈，你是铁心要小宝回
到我们夏家了？”
“嗯！铁心了，不光我铁心啊，静怡那头是最主要的，这闺女都这么高姿态了，我作为婆婆求之不得呢。”唉！看来这事儿真复杂了，现在只能看哥坚持到什么程度。但小宝毕竟是哥的亲生儿子，他能不爱他吗？从内心讲，哥能不希望小宝跟着他生活吗？但陈娅淑怎么办？靠法律来解决？一家人为了孩子对波公堂？我想都不敢想，这让
小宝怎么去承受？
